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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八章 過年回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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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過之前得多為他們布置點作業,免得過年期間自己不在他們無聊找不到事情做,薛花花教他們小學課程不費力,初中課程明顯吃力多了,她和李雪梅都走了,薛花花恐怕吃不消,盡可能的多留些作業能減輕薛花花負擔。

陸德文他們不知羅夢瑩的想法,只是感覺羅夢瑩忙碌了很多,以往沒課的時候她都跟人閑聊,現在成天埋頭奮筆疾書。

天氣寒冷,殺豬後連續幾天的雨夾雪,凍得人牙關緊咬,瑟瑟發抖,豬場風大,刺骨的風刮得人說話舌頭都在顫抖,薛花花將學習的地點做了改動,上午去知青房學習數學地理,下午去李雪梅家學習語文歷史,本意是免得兩人冒風去豬場講課感冒生病,李雪梅還好,她要奶孩子,早上在家哪兒都不去,午飯後等著給他們上課。

羅夢瑩卻不同,沒她的課也不閑著,抱著課本到李雪梅家翻,第一頁到最後頁,反反覆覆的翻,邊翻邊在本子上寫寫畫畫,嚴謹認真的態度令陸德文他們汗顏,身為知識分子尚且如此努力,他們有什麽資格懶惰?

尤其是陸德文和陸明文,被羅夢瑩的用功羞愧得無地自容,這次考試,他兩表現優異,多吃兩片豬肉後心就有些飄了,繃著的神經驟然松弛下來,早上軟綿綿的爬不起床,傍晚天黑就哈欠連天的想睡覺,精神遠不及以前好,相比寒熱無阻,霜雪無懼的羅夢瑩,他們太墮落了。

走神間,感覺有道冷若冰霜的目光望著自己,陸德文抖了個激靈,驚魂甫定的擡起頭,對上他媽陰寒至極的臉,趕緊低下頭去。

“怎麽的,想學外邊小學生放寒假啊?”太冷了,薛花花說話時唇邊似燃了香煙,霧氣縈繞,陸德文端正脊背,鏗鏘有力地回答,“不想。”他們是大人,哪兒能像小孩子貪玩,況且學習不像種莊稼,種子撒進去甭管看不看,都會生根發芽,學習如逆水行舟,不進則退,兩天不學習,前邊的知識就給忘記了,他們哪兒敢偷懶。

“不想就好好聽著,羅知青她們明天就回家了,期間的語文數學全部我來教。”不知是天冷還是生氣的緣故,薛花花繃著臉,看上去甚是威嚴,陸德文忙不疊點頭,陸明文和陸建勳他們同樣如此。

羅夢瑩專註地翻著書,時不時的在本子上做筆記,薛花花不想說廢話打擾她,拍了拍書,“好好聽,該記的記在本子上,有事沒事常翻來背,別以為不在院壩寫作業就萬事大吉了,本子多的是,以後的作業全部寫在本子上。”

幾兄妹齊齊說好。

薛花花垂眸,找到自己暫停的地方重新念。歷史沒有太多技巧,照著書背下來就是了,薛花花不太懂哪些是重點,她出題都是遵循寫作文的要素來的:時間,地點,人物,事件,事件的起因經過結果以及造成的影響,考試也考她想的這方面,陸德文熟悉她的套路,每次考試,歷史絕對考得最好的,不僅陸德文,陸明文陸建勳陸紅英的歷史都不差。

一字不漏的念完章節內容,薛花花找出自認為關鍵的內容,慢慢念,讓他們在本子上謄抄遍,所謂好記性不如爛筆頭,多寫多背有好處,遇著不會寫的字,薛花花就在木板上寫下來,標註上拼音和意思。

最後個字落下,薛花花松了口氣,“好,初三的歷史到這就結束了,鑒於語文和數學課程落後,明天起歷史課就不上了,等語文數學的進度跟上來再說。”薛花花講課的方式簡單粗暴,念,照著課文念兩遍就讓他們自己消化,要不是時間受限,以薛花花的速度,兩天就能把歷史課講完。

她輕松了,陸德文他們卻不輕松,低著頭,對照著本子上的內容小聲朗讀,默默往心裏記。

薛花花站了會兒,擱下書去竈房找孫子,李雪梅和陸明要去農場探望老人,正準備帶給老人的吃的,肉先煮好,饃饃先蒸好,明早裝著就走,西西握著燒焦的樹枝在墻壁上亂寫,東東則窩在陸明腿上,笑嘻嘻望著竈眼,陸明背上背個娃,腿上抱個娃,彎腰夾柴時動作分外滑稽,薛花花過去把東東抱起來,“是不是又讓陸明叔烤紅薯了?”

東東指著竈眼,笑得眼睛都彎了,“吃紅薯,兩個。”說兩的時候還比了個剪刀手,表明自己說的是二。

“快到晚飯了,待會回家奶奶給你烤,陸明叔烤的留給小明弟弟吃。”過會兒陸德文他們背完所學的內容就能家去了,明天起,他們就在家裏學習,不出門了,到處冷颼颼的,凍得人受不住。

陸明添了幾根竹棍進竈眼,笑道,“小明弟弟還吃不了,給東東烤的。”陸明文摸摸東東的腦袋,朝薛花花道,“東東說話快得很,好像又蹦出很多詞匯了,剛才小瑞他們來,東東指著小瑞喊打鬼子呢,他哪兒學的啊。”

自己孩子還不會說話,陸明對會說話的東東喜歡得很,天天教他喊五叔,五叔,東東竟然真的會喊了,要知道,他大哥家的小瑞三歲多喊他都是五豬五豬的叫,比東東差遠了。

“昨天路上遇到小瑞他們玩雪,幾個人裝八路,幾個人扮鬼子,八路打鬼子,估計他聽去了。”東東語言天賦強,晚飯後全家搓草繩,陸德文他們愛背古詩課文,有天早上趙彩芝告訴她,東東醒了後,自己在床上舉腿玩,玩著玩著自己背古詩,零零星星的句子,有些吐字不清楚,但確實是昨晚背過的古詩。

小孩子的記憶好得很,尤其正是到處撿話的時候,今早西西還問自己臉皮厚什麽意思,她問哪兒聽來的,西西說孫奶奶罵人這麽罵的,薛花花大概解釋了兩句,來的路上,陸明文和陸建勳因為送女同志回家的事兒吵了起來,西西就指著陸明文說臉皮厚。

學以致用,小孩子能力強著呢。

“我看東東也是讀書的料,以後讓小明跟著他們,看看能不能沾點光。”陸明文掂了掂冬裙睡著的兒子,笑得憨厚,薛花花打趣,“成啊,看你媽舍不舍得,你媽是兩分鐘見不到小明就渾身不舒服的人,小明跟著西西亂跑,她不得漫山遍野的追啊。”

有了小明後,劉雲芳表現得比李雪梅還積極,李雪梅坐月子是她照顧的,洗衣服做飯樣樣不讓人插手,小明有段時間生病,要不是豬場離不開人,她非得時時刻刻抱在懷裏不可,弄得陸明幾個嫂子抱怨她偏心,傳到劉雲芳耳朵裏,她很坦然地回應:偏心怎麽了,分了家還想我像從前一碗水端平呢。

話說到這個份上,陸明幾個嫂子還能說什麽?

說起這個,陸明也沒辦法,他媽以前多厲害的人,除了他大哥家的小瑞讓他媽高興得幾天沒睡覺外,其他孩子生下來就沒什麽好的待遇,他爸的說法是小瑞是家裏頭個男孩,激動是正常的,剛生他大哥,他奶表現得更明顯呢。

他以為李雪梅無論生兒生女他媽都不會有太大波動,不成想,比得了小瑞還高興。

“嬸子,我們走後你勸勸我媽,過幾天就回來了,別整天念叨,我當爸的能害了我兒子不成?”因為帶小明去農場的事,劉雲芳不高興好幾天了,以前天天在這邊待著,天黑才回家,這兩天直接不過來了,他們帶小明是給老爺子看看,哪兒像他媽說的嚴重,好像離開生產隊小明就會感冒似的。

劉雲芳想什麽薛花花了解得很,無非怕手把手帶大的孫子幾天功夫把她忘記了,前幾天隊上有媳婦給孩子斷奶,抱去娘家住了幾天,回來後爹媽都不認了,劉雲芳聽得正唏噓緩不過來,李雪梅說要帶小明去農場住幾天,能不讓劉雲芳氣嗎。

“沒問題,你媽不是不講理的,她啊,怕小明回來跟她生疏了,前幾天隊上不就有這樣的例子嗎?”薛花花看向竈臺間忙活的李雪梅,“你教德文他們整年,我也沒啥好感謝的,明早等等我,我給你爺做了點吃食。”

老人家牙口不好,像臘肉香腸是咬不動的,今天陸建國去公社開會,她托他買點肉和紅糖回來,正好羅夢瑩要回家,兩人都分點。

“嬸子這麽客氣幹啥,我教德文兄弟自己也有受益,共同學習進步是好事,你這麽說太見外了哈。”

薛花花料到她不會收,“我不是給你的,是給小明祖祖的,你幫我帶去就行。”說話間,外邊陸建國來了,擱下薛花花要的肉和紅糖,邀功道,“花花啊,你看看這肉滿意的,應你的要求,不肥不瘦的五花肉……”

聽到肉,東東蹬著要下地,紅薯也不管了,喊著陸爺爺往外跑,見肉擱在桌上,雙手趴著板凳就騰空腳往上爬,板凳直直後塌,要不是陸紅英反應快,非摔他跤好的不可,陸紅英把凳子拿開,訓道,“摔著你就知道了,站好。”

東東急不可耐的仰起頭,心思都在桌子上,哪兒管陸紅英說了什麽,見狀,陸紅英拉過他,在他屁股上拍了兩下,東東掙紮著跑向陸德文,踩著陸德文腳背往他身上爬,試圖通過他爬到桌上去,急切的模樣逗得陸建國哈哈大笑,“德文啊,東東像你,聽到吃的就雙眼放光,聽說那顆樹上有鳥蛋,不幹活也要去山裏,自己偷偷找瓦片煮來吃,差點沒把人房子給燒了。”

陸德文次次偷懶都是因為吃的,無論陸德文藏在哪兒陸建國次次都能找到,為啥?陸德文升火的煙霧竄上空了唄。

聞言,陸德文臉熱得不行,旁邊陸明文小聲哼,“知道你以前多好吃了吧,不幹活,天天想著吃獨食……”

陸德文:……

“你又好到哪兒去,活你是幹了,工分呢?天天吃咱家的糧食幹別人家的活。”

戳起心窩子,兄弟兩是不相上下,西西蹭蹭跑出來,學薛花花樣子板起臉,緩緩的吐出三個字,“臉皮厚。”

陸德文和陸明文:……

“哈哈哈哈。”陸建國笑得直不起腰,摸摸西西的腦袋,“西西,你咋這麽搞笑呢,來來來,陸爺爺給你糖吃。”薛花花兩個孫子是隊上出了名的伶俐,平日來豬場好多人逗他們,兩兄弟也不生氣,大人寫作業他們就自己玩,半點不讓人操心。

他給孫子買的薄荷糖,西西和東東一人一個,東東自己剝開糖紙就往嘴裏塞,西西捏在手裏,不忘說謝謝,陸建國笑得眼睛瞇成了條縫,“花花啊,我看西西這娃長大不得了,你們好好培養,以後肯定有出息。”

過年豬肉漲價,七角一斤,薛花花要了兩斤多肉,一塊五,紅糖五毛,共2塊,陸建國把多出的一元給薛花花,“天不早了,家裏娃兒還等著我買糖回去,什麽話以後以後說啊。”把錢塞給薛花花,背著背簍就家去了。

嘴裏含著糖,東東又想起桌上的肉了,伸開手喊薛花花抱他,薛花花哭笑不得的抱起他,“肉沒煮熟,煮熟了才能吃。”她的本意是喊李雪梅和羅夢瑩到家裏吃飯,兩人說什麽都不肯,薛花花思來想去,煮紅燒肉帶給兩人比較好。

薛花花沒有弄過紅燒肉,只知道要紅糖和醬油,鍋燒幹,把切成塊的豬肉扔進鍋,翻炒幾下後添水,加紅糖燉,薛花花在竈房忙活,堂屋的陸德文邊搓草繩邊嘀咕家裏是不是有什麽大事,全家分的豬肉就掛在堂屋的竹竿上,好端端的薛花花又煮肉幹什麽?

當然,陸德文他們還不至於認為家裏打牙祭,開始後就吃過肉了,才幾天時間,不可能又吃,陸明文問陸德文,“咱媽啥時候過生?”從小到大,薛花花似乎沒過過生日,幾月幾號他都不知道。

“我哪兒記得,媽從沒說過,爸在的時候也沒提過,你說媽過生?不會,媽比咱都節儉,哪兒舍得鋪張浪費?”別看他們兄妹月月考試有米飯雞蛋吃,薛花花卻不是好吃的,除非都吃米飯吃雞蛋,否則薛花花堅決不會給自己蒸米飯和雞蛋。

“那是為什麽?”竈房的香味不似上回吃肉濃郁,陸明文嗅了嗅鼻子,“媽是不是給西西和東東吃的?”

這個說法有可能,家裏吃得最好的就是西西和東東,隔三差五的吃雞蛋,有啥好吃的,薛花花絕對先想著孫子,不過……“兩斤多肉,西西和東東哪兒吃得完?”

兩兄弟沒討論出結果,薛花花左右手牽著孩子出來了,“明文明早送羅知青去縣裏,順便把草繩拿去換錢,今年咱就不搓繩子了,抽時間把家裏的柴規整規整,收拾收拾好過年。”今年所有人都積極學習,柴篷裏的柴是陸紅英有時間挽的,剩下好多沒挽,木棍沒劈,明天在家學習,得把該幹的活幹了。

陸明文震了震,“媽,我送羅知青嗎?”

“你大哥力氣大要砍柴,你不去誰去?”

陸明文哦了聲,偏頭看向陸建勳,後者會意,“送羅知青我還是願意的,只要不是隔壁生產隊的女同志,送什麽人都行。”那些女同志太遭人煩了,說話扭扭捏捏就算了,還跟陸明文抱怨自己是拖油瓶,走哪兒都甩不掉,天地良心,他給陸明文作伴的,自然是陸明文走哪兒他走哪兒了,怎麽就是拖油瓶了?

難道像她們放著寬闊的路不走,專走竹林就不是拖油瓶了?

“可是二哥,你找得到回來的路嗎?”陸建勳這麽大還沒去過縣城呢,去的時候有知青們帶路,回來咋辦?

陸明文苦惱了,擡頭老實坦白,“媽,我不認識路。”

“老知青要送人去縣城,你們跟著他就不會走丟了。”薛花花擔心竈眼裏的柴掉出來,掉頭進了竈房,西西和東東趕緊跟上,跑得比誰都快,陸明文心道陸建國真沒說錯,兩個娃兒都隨陸德文,好吃。

舀飯時,燉肉的鍋蓋還蓋著,西西和東東腿貼著腿倚靠著薛花花,墊腳望著竈臺,舍不得出去,薛花花抱起東東,指著冒煙的鍋,“肉沒熟,煮熟了給東東吃。”旁邊西西扯她的褲子,薛花花笑著補充,“西西也有份。”

約莫記得肉的事,往常吃完飯就昏昏欲睡的兄弟兩甚是精神,天黑看不見兄弟兩也不肯回房間,硬要薛花花抱,左腿坐西西,右腿坐東東,硬是精神奕奕的陪薛花花在竈房燒火,陸德文他們坐柴堆上,借著光背書。

不知過了多久,薛花花放下孩子,揭開鍋蓋,舀了兩塊肉出來,西西和東東歡呼起來,“奶奶,奶奶。”這時候的兄弟兩就認薛花花,其他誰都不認識。

見薛花花端著碗走,兄弟啊啊啊的拍手跟上,抱住薛花花大腿,直喊,“奶奶,奶奶,抱我,抱我。”

薛花花無法,只得端著碗坐下,熱氣騰騰的肉冒著煙,薛花花遞到東東嘴邊,後者大口大口吹了兩口氣,仰頭看薛花花,“燙。”說完指著自己被燙過的手背,“疼。”

“對啊,燙,等會吃。”薛花花又給西西呼了兩口氣,雙手捧著碗,感覺冷得差不多了才起身,“坐著,奶奶找筷子。”哪怕竈眼裏有火,照亮的角落也不多,薛花花走到碗櫃邊,從墻上掛著的筷兜抽了兩根筷子,將碗裏的肉夾成小小的一塊一塊,餵西西先吃,輪到東東時,嘴巴張得比雞蛋還大,薛花花失笑,輕輕把肉放進他嘴裏,東東咬了兩下,驚喜的喊,“甜的,甜的。”

放了紅糖能不甜嗎?後邊背書的三兄弟饞得不得了,甜肉他們是吃過的,陸建國大兒子娶媳婦,吃的壩壩宴,肥肉切成大片大片的,中間夾著紅糖蒸,上邊甜肉,下邊甜飯,非常好吃,聽東東說起,他們免不得想起甜肉的味道。

一時之間,竈房響起咕嚕咕嚕咽口水的聲音。

薛花花餵他們吃了兩小塊,剩下的遞給後邊陸德文,“每人一塊,吃了去睡覺,鍋裏的紅燒肉是給陸明媳婦和羅知青裝的,咱家掃盲,兩人出了大力氣,老二明早給她們送去。”

薛花花舀了兩小碗,撕了兩頁本子蓋著碗,用繩子綁好,免得隊上其他人看見了,“別人要是問的話,你們就說煮的臘肉。”薛花花這麽做是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煩,隊上的人清閑,愛胡說八道,李雪梅還好,羅夢瑩沒結婚的,總歸不太好。

“好。”得了差事的陸明文高興不已,他可是看見了,裝了兩碗後,鍋裏還剩,用不著說,定是他們自己吃的。

薛花花哪兒不清楚他想什麽,解釋道,“年前再考試次,成績好的吃,明個兒我數數怎麽安排。”患寡不患均,薛花花在分食上邊素來公平,陸明文他們是清楚的,所以從來沒有任何閑話。

翌日清晨,薛花花還在睡覺呢,迷迷糊糊聽到外邊有讀書聲,她以為自己睡過了頭,蹭的下翻身起床,手探進被子捏了捏西西身下的褥子,天冷,西西尿了兩回床,以致於她每天睜開眼就是摸褥子。

幹的。

薛花花放了心,這才註意到窗外還是黑的,她喊了聲陸明文,“老二,幹啥呢?”

“媽,還早得很,你繼續睡,我睡不著背書呢。”檐廊上,陸明文抖著雙腿背書,冷風呼呼的卷著霜霧往脖子裏慣,他雙手環胸,縮著脖子在原地跳,牙齒打顫的背誦道,“鴉片戰爭使中國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,喪失了獨立自主的……”

口齒模糊,囫圇不清,薛花花皺了皺眉,“這麽冷的天作死啊,趕緊回房間,要是感冒了別想我管你。”

家裏沒有手表,做什麽事都是估計著時間來,全家在她的監督下,作息規律,像陸明文冒冒失失奮進的,遲早得出事,況且日子還長著,有的是機會給他頭懸梁錐刺股。

陸明文想說不冷,還沒發出聲,重重打了個噴嚏,他也不敢和薛花花唱反調了,哆嗦著身子,慌慌張張進了房間。

剛掀開被子鉆進被窩就讓陸建勳推開了,身上的被子順便被他扯了去,陸明文豎起枕頭,雙腳往陸建勳身下鉆,睡夢中的陸建勳抵不過陣陣冷意,不得不睜開眼,使勁把陸明文推開,“二哥,幹啥呢,冷死我了。”

“四弟啊,想不想吃肉,起來背書,我考你道題,你考我道題。”

陸建勳哪兒想背什麽書,只想睡覺,陸明文又推他,“快起來,我問你啊,20年代的蘇俄為走向社會主義強國進行了哪些探索?”

“我哪兒知道啊,二哥,你能不能別說話,我還想睡會兒。”

“睡吧睡吧,我聽大哥房間也在背書,三妹也起了,你不努力,肯定沒得肉吃。”陸明文恨鐵不成鋼的說道。

陡然,身邊的被子卷起陣風,傳來陸建勳不可思議的聲音,“大哥和三姐起床了?啥時候啊,我感覺自己才閉上眼睛呢。”

“快天亮了,你以為還早呢,大哥他們為了吃肉攢勁著呢,咱不努力,遲早被他甩後邊。”別以為考試有米飯有雞蛋吃,那是考得好的獎勵,考得不好是有懲罰的,每一科考不上85的話,自己那頓的飯菜減半,想想別人米飯雞蛋撐死了的撐,同桌的你卻連半飽都沒有,心不心酸?

陸建勳瞬間啥瞌睡都沒了,搓搓臉,對陸明文說道,“你先問我幾個數學題清醒清醒腦子。”

薛花花躺下還沒睡著了,就聽到哪兒悉悉索索的有聲音,害怕有賊,握著門背後的扁擔豎耳聽,聽出陸明文兄弟兩的聲音後,她心累得不行,想出去罵兩人頓吧,又怕冷,想了想,擱下扁擔回去繼續睡,他們想怎麽學就怎麽學。

躺下沒多久,外邊又有聲音響起,“二弟,二弟,你們在背書嗎?把門打開,我跟你們一起啊。”

陸德文略有些高昂的嗓音透過窗戶傳來,薛花花連人都懶得罵了,繼續睡覺。

薛花花睜開眼的時候,外邊天已經亮了,西西穿著衣服在床上跳來跳去的背詩,薛花花問他,“誰給穿的衣服?”

“姑姑。”西西食指在臉頰劃了兩下,“奶奶睡懶覺,羞羞。”

薛花花臉僵了僵,掀開被子下地,外邊陸紅英做好了早飯,估計等她起床吃飯,幾兄妹坐在堂屋裏,腳上烤著火,人人手裏拿了本書看,邊看邊在本子上寫寫畫畫,見著她,陸明文心有訕訕,“媽,你醒了啊,昨晚是不是吵著你了?”

說起這個他就心虛,他以為快天亮了,拉著陸建勳學習,沒多久陸德文加入他們,背歷史背地理,考數學題,三兄弟精神抖擻的等薛花花起床做早飯,奈何左等右等薛花花房間沒動靜,隱隱覺得時間有偏差,他們猶豫著要不要睡覺,就擠在床上瞇了會兒,早晨陸紅英起床問他們晚上咋不睡覺,他們才知道,哪兒是陸明文起得早,而是壓根就沒睡。

“你說呢?我咋跟你們說的?學習要講究效率,花的時間多不見得效果好,得提高學習效率,像你通宵學習,白天有精神嗎?”

陸明文拍著胸脯保證,“有精神,我把前幾天考試的試卷重新做了遍,速度更快樂。”

薛花花不說話了,說再多都沒用。

吃過早飯,陸明文挑著草繩子陸建勳端著碗去知青房,薛花花則帶著陸德文他們整理柴篷,先把裏邊的柴抱出來放檐廊上,陸德文把圓滾滾的木頭砍成一片一片的,趙彩芝和陸紅英挽柴,她則清掃柴篷,將挽好的柴捆順著碼好。

大家各司其職,半點沒閑著,不一會兒,劉雲芳來了,踏進院壩就抱怨,“我還不是為了小明好,幾個月大的娃兒背著走那麽遠,感冒了怎麽辦?聽說農場條件差,床都是硬邦邦的,小明認床睡不著怎麽辦?”

看檐廊堆得亂糟糟的,她沒往屋裏去,搬了根凳子坐在院壩裏,唉聲嘆氣的數落陸明。

“你別想太多了,雪梅和陸明又不是虐待孩子的,哪兒會不精悠仔細點?你別念,真要念出啥病來,娃兒痛苦,大人也遭罪。”薛花花整理陸德文砍好的柴,大些的用稻草捆好提進柴篷,小點的用籮筐裝著,疊在柴篷裝玉米芯的籮筐上,下回直接搬到竈房燒。

聽了這話,劉雲芳不敢念了,如果真念出個啥毛病,心疼的還是她自個兒。

看向堂屋玩得歡快的西西和東東,劉雲芳想起件事,“你讓明文和建勳送羅知青?”

“對啊,怎麽了?”薛花花彎著腰,邊幹活邊和劉雲芳說話。

“哎,知青房有幾個男知青想和羅知青處對象你又不是不知道,聽到明文說送羅知青,他們嚷著要同去,找陸建國開介紹信差點打起來。”生產隊接納的知青多了,大鍋飯不好煮,陸建國叫人多建了間竈房,男女知青分開煮飯。

以前沒覺得關系多好的知青房氣氛漸漸變了,男女知青慢慢滋生出別樣的情緒,羅夢瑩家裏條件好,男知青還不得可勁巴結討好?別以為知識分子高風亮節不食人間煙火,勢利眼著呢,從羅夢瑩大學生名額確定後,好幾個男知青偷偷給羅夢瑩寫情書,大學生名額沒了,他們銷聲了幾天,漸漸又展開攻勢了,不就是認清楚羅夢瑩遲早會回城上大學嗎?真以為不知道他們的心思呢。

整個生產隊,羅夢瑩跟陸德文幾個走得最近,偏偏陸明文又離了婚,男知青不把矛頭對準他對準誰?

“明文挑著草繩去縣裏換錢,順便送送羅知青,他們沒亂說什麽吧?”知青房的男知青不喜歡陸明文,回回看他跟像情敵似的,薛花花不在意那是壓根沒把陸明文和羅夢瑩想一處,就陸明文的性格,沒兩把刷子震不住他,別害了羅夢瑩。

“他們就是想說也不敢啊,找陸建國開介紹信直接被陸建國罵得狗血淋頭,當真不省心。”劉雲芳不懂男知青們想什麽,換作她,見羅夢瑩沒有處對象的意思保管放棄了,與其浪費時間不如重新再找。

薛花花想到新知青來生產隊那天,陸建國把她叫到知青房念梁蘭芬寫懺悔書的那天,個個稚嫩的臉露出惶恐害怕的表情,此後幾天路上見著她比泥鰍都溜得快,活像她是閻王似的,人前頂多給陸明文甩臉色,有什麽話,只敢私底下說。

“他們不送羅知青恐怕不會甘心,陸建國脾氣大也架不住他們想表現的心。”

劉雲芳詫異,“不會吧。”

別說,真讓薛花花說中了,陸建國還真沒降服住他們,逼不得已開了介紹信,警告他們路上不準來事,否則以後別想出村,要知道,知青們下鄉戶口跟著分到生產隊,沒有他隊長點頭簽字,知青們別想回城。

故而,哪怕知青們怎麽看陸明文不順都不敢在路上打他,羅夢瑩提著個小箱子走在後邊,陸明文挑著扁擔被擠在了最前,陸建勳抱著幾個本子亦步亦趨跟著陸明文,“二哥,羅知青真好,這多題,夠咱多很久了吧。”難怪羅夢瑩先前忙,竟是給他們出題的緣故,“羅知青說了,明年來的時候會把家裏試卷全帶過來,你說城裏學校出的題會不會很難啊。”

薛花花學完高中課本就算掃盲成功,屆時每人獎勵六毛錢,想買什麽買什麽,陸紅英的錢已經領了,剩下他們三兄弟和趙彩芝的,他擔心試卷太難,遲遲達不到薛花花要求怎麽辦?

“萬變不離其宗,再難的題都是從課本引申出來的,學好課本上的內容,什麽題都會做。”陸明文蜷了蜷腳趾,地面濕噠噠的,布鞋濕了不易幹,他和陸建勳都穿的草鞋,腳濕了,腳掌不斷的往前蹭,弄得不舒服,“四弟,有了錢你想買什麽?”

不待陸建勳回答,他自顧說,“我想買雙解放鞋,像知青們腳上穿的那樣,甭管天晴下雨,不用害怕鞋底濕了。”

陸建勳急忙附和,“我也買解放鞋,咱生產隊,就建國叔有解放鞋穿,還是去年進城開表彰大會前特意買的呢。”村裏的人冬天穿布鞋,夏天穿草鞋,知青們沒來時,少有人聽說解放鞋的。

“以後咱也能穿。”陸明文算了算時間,照目前學習的進度,最遲後年高中課程就學完了,拿到錢立即進城買解放鞋。

兩人的話落在其他知青耳朵裏惹得陣陣輕笑,鄉巴佬還想穿解放鞋,癡人說夢,虧他們還把陸明文當競爭對手,沖著他這寒磣的模樣,哪怕羅夢瑩答應跟他處對象,羅夢瑩爸媽也不會答應,有男知青湊到羅夢瑩跟前,“羅夢瑩同志,你為啥幫他們掃盲啊?我看他們心比天高,都快忘記自己身份了。”

羅夢瑩耳邊嗡嗡嗡的有人說話,自是沒聽到陸明文兄弟兩的話,聽人調侃兄弟兩,她微微皺起眉,“笑別人前想想自己什麽身份,陸明文他們吃苦耐勞,不畏艱苦,無論嚴寒還是酷暑從未放棄過學習?論文化,你們或許比他們高,論做人,不見得能贏他們。”

起碼她在陸明文他們身上看到艱苦奮鬥的精神,比起很多下鄉後迷茫墮落的知青,他們要優秀得多。

不管朝代如何更替,時代如何變化,學習才是保持自己不落後於人的關鍵。

中國有今天,不就是靠著領導人們不拋棄不放棄,努力和惡勢力鬥爭換來的嗎?以陸明文他們淳樸學習的勁兒,遲早會有出息的。

聽羅夢瑩袒護陸明文,幾個男知青臉上不好看,“就他還想贏我們,下輩子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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